古人對災難與傷痛的智慧,從來不是「逃避」或「遺忘」,而是「在苦難中安身、在集體中取暖、在傳承中重生」。這種應對方式,不像西方心理學那樣強調「個體療癒」,反而更注重「人與他人、人與自然、人與過去的連結」,用「關係」和「意義」化解痛苦,用「行動」和「記憶」對抗無助。
中華文化應對傷痛的根基,來自儒、釋、道三家的共同啟示,不是教人「消滅痛苦」,而是「與痛苦共生」,並把痛苦轉化為生命的厚度。
用「做事」對抗無助感
儒家的「盡人事,聽天命」,教我們在責任中安放痛苦。不否認災難的殘酷,卻強調「人」的主動性。面對災難(如水旱、戰亂),先「盡人事」:救濟傷者、重建家園、撫恤遺孤,用「做事」對抗無助感(比如古代災後「開倉放糧」「興修水利」,現代香港面對疫情時的「互助送糧」「義工支援」,都是這種「行動優先」的體現);若人力不及,則「聽天命」,這不是消極放棄,而是接受「世事有常亦無常」,避免因「為什麼是我」的執念陷入內耗。
對個人傷痛(如喪親、失意),儒家更強調「以責任對沖悲痛」,把個人的痛苦,融入「家族延續」的宏大意義中,讓「失去」變成「繼承」(比如父親去世後,兒子撐起家業,既是責任,也是對父親的「精神延續」,從而減輕孤獨感)。
道家啟示「活在當下」
「禍兮福所倚」是道家的「陰陽轉化」思維,是應對災難的「心靈減壓閥」,比如《道德經》所言「禍兮,福之所倚;福兮,禍之所伏」,不是自我安慰的空話,而是一種「長期視角」:災難帶來毀滅,也可能帶來改變(如戰亂後的制度革新、疾病後的生活方式調整)。道家主張「順其自然」:不強行壓抑悲傷(如「哭則盡其哀」),也不沉溺其中(如「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」),強調「與萬物共生」,就像香港人常說的「頂硬上」背後,其實也藏着「接受現實,慢慢走下去」的道家智慧,不糾結過去,專注「活在當下」。
讓思念重歸「溫暖的回憶」
佛家承認「生老病死」是人生必然(「八苦」之一),災難和傷痛是「因緣聚合」的結果,不是「懲罰」,從而減輕「受害者情結」;用「慈悲」對抗痛苦:對自己慈悲(不責怪自己「不夠強」),對他人慈悲(體會他人的苦,從而忘卻自身的小悲),比如災後義工,不僅是幫助他人,也是自己從「自憐」中走出的過程;「放下」不是「遺忘」:而是放下「對痛苦的執念」,比如喪親後,不執着「他為什麼離開我」,而是記住「他曾帶給我的溫暖」,讓思念從「痛苦的負擔」變成「溫暖的回憶」。
中華文化應對災難和傷痛,從來不是「一個人的戰鬥」,家族、社群的支持,以及一套套「儀式化」的行為,能把個人的創傷,變成「群體的共同記憶」,從而減輕孤獨感(這和心理學強調的「社會支持系統」完全契合,是最樸素也最有效的「創傷療癒」)。
●劉國輝老師
學研社成員,在各大專及大學任教心理學十多年。愛用微觀角度分析宏觀事件,為朋友間風花雪月的話題做準備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