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:《诗说中国》是首部以古诗及注论形式总结和致敬中华民族众多圣贤豪杰的著作,是为了能够不忘初心、牢记使命,总结经验、吸取教训,用古诗概括、歌咏中华民族历代圣贤的生平事迹及其精神风貌,融文史哲于一体,显精气神于一言,唯愿广大青少年通过诵读后烙印于心,得圣贤精神滋养、贯通中华文脉、鼓舞华夏儿女大步前行,慎终追远以继往开来,与古今贤哲一道,为推动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。此诗由国画家陈超群绘制《收视反听木人石心师旷》诗意图,张红星教授注解,本文选自廖彬宇先生《诗说中国》,全书384篇内容将陆续发布,每幅图之命名均为相关成语。
癸未岁怀师旷七律
盲臣聪辨启天钧,乐教安仁德润身。
博古通今含万象,谈经讲学极风神。
商歌乍起惊戎马,白雪初调引玉麟。
谁向槐庭传律吕?清音涤尽世间尘。
黄德劲先生诗评:
彬宇先生怀师旷七律以春秋时期著名乐师师旷为核心意象,运用典雅的文言词汇与工整的七律结构,展现了三个层面的历史价值:
语言风格的史学映射。诗中巧妙地化用了和师旷有关的历史典故,借古喻今,体现了中国古典诗歌“无一字无来历”的创作传统。
乐教思想的具象呈现。师旷作为周代礼乐制度的实践者,其“审音以知政”(《汉书·艺文志》)的本领被提炼为“清音涤尽世间尘”的哲学意象,暗合孔子“移风易俗莫善于乐”的教化观。
身体史观的隐喻表达。作者突破传统对盲者的刻板书写,构建出“形残神全”的士大夫理想人格。这种书写策略与《庄子》“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”的哲学形成跨时空对话,揭示中国传统文化中“内在超越”的价值取向。
其首联立足身份与贡献,颔联拓展至学识与风骨,颈联以典故浓缩军事与艺术成就,尾联以设问升华历史回响,形成“个体→时代→永恒”的递进结构。“商歌乍起”以兵戈金铁声强化听觉冲击,“白雪初调”以冰雪晶莹感营造视觉纯净,动静结合中凸显师旷音乐的多维感染力。“天钧”“清音”渗透道家自然观,“安仁”“玉麟”体现儒家伦理,暗合师旷“清净无为”与“仁义治国”并重的政治哲学。
全诗紧扣音乐与治世的关联,揭示师旷“艺术即政治”的实践智慧,反向烘托其失明反增心性澄明,彰显“内视乾坤”的哲人形象。尾联以“律吕槐庭”“清音尘世”,暗喻其跨越时空的影响力。
概言之,此诗不仅为怀古之作,更暗含对当下之鉴:师旷以音律参政的智慧,启示艺术与社会的互动;其“德润身”的修为,呼应知识分子应有之担当。清音涤尘之问,实为对文化传承与精神净化的永恒叩问。
师旷,先秦著名音乐大师,古人称为乐圣,字子野。春秋时期晋国晋悼公和晋平公时大臣,太宰,宫廷掌乐太师,教育家,思想家,最早提出“民贵君轻”。初为晋大夫,后拜为太宰,亦称晋野,博学多才,尤精音律,善弹琴,辨音力极强。以“师旷之聪”闻名于后世。
一说师旷是鲁国平阳(今山东新泰)南师店人。另一说是山西省临汾市洪洞县人。他生而无目(一说为专心练琴自己刺瞎眼睛),故自称盲臣,瞑臣,却可以听到天庭之音,他同时精通鸟兽语言,他抚琴时,能使凤凰来仪,是神话传说中顺风耳的原型。他艺术造诣极高,著名琴曲《阳春》、《白雪》即为其所作。他还是古传太极拳开创者,而且善卜卦推演,被尊崇为算命先生的祖师爷。
谨依彬宇先生诗意,以“启天钧 极风神”“引玉麟 传清音”简析之。
启天钧 极风神
“盲臣聪辨启天钧,乐教安仁德润身。”彬宇先生首联以矛盾修辞(盲/聪)与历史典故(“天钧”典出《庄子·齐物论》,喻天道)开篇,形成视觉与听觉的反差张力。“乐教安仁”化用《周礼·春官》六艺之教,将音乐功能升华为道德教化。其中的人生启迪是深刻明白的:生理缺陷(目盲)与精神超越(通晓天道)并不对立反而会逆向成就。师旷因失明而专精音律,是反者道之动的精进智慧,印证《文心雕龙》“志深笔长,梗概多气”的生命美学。
“博古通今含万象,谈经讲学极风神”。颔联用互文手法勾连“博古通今”(横向知识广度)与“谈经讲学”(纵向思想深度),以“万象”“风神”等虚境词渲染师旷的学术气象,暗合《文赋》“观古今于须臾,抚四海于一瞬”的时空观。学问需打破学科壁垒,像师旷一样,兼通乐律、政治、天文,体现“通才”对文明传承的关键作用,呼应孔子“君子不器”的育人理念。
师旷是盲人,常自称“暝臣”、“盲臣”。其为何目盲,有三种说法:第一说是他天生眼盲;第二说是他因为觉得眼睛看到的东西使他无法专心地做一件事,所以用艾草熏瞎了自己的眼睛,使自己的心清净下来;第三说是他自幼酷爱音乐,聪明过人,就是生性爱动,向卫国宫廷乐师高扬学琴时,用绣花针刺瞎了双眼,发愤苦练。
《淮南子》云:“师旷譬而为太宰”,他“大治晋国”,晋“始无乱政”。师旷在晋悼公初年进入宫廷担任主乐大师,凭借其艺术造诣、满腹经纶和善辩口才赢得悼、平二公的信任,悼公末抑或平公时为太宰,是著名的政治家、教育家、音乐家。
爱民是师旷政治思想的核心,他反对用残酷暴虐的手段涂炭百姓,受到人民的怀念。师旷认为,百姓是国家之本,同国君一样,都是上天的子民。国君的主要责任是替天养民,而决不能“肆于民上,以从其淫”,否则,便是“弃天地之性”。
关于如何对待使“百姓绝望”的君主,师旷认为可以直接赶走那些残暴的国君:“夫君,神之主而民之望也,若困民之主,匮神乏祀,百姓绝望,社稷无主,将安用之,弗去何为。”这种君民平等的思想同商周以来的传统观念格格不入,后者视君主为人间的主宰,具有无可怀疑的权威和至高无上的地位,而师旷敢于蔑视这一切。
晋悼公向师旷请教治国的道理,师旷答:“惟仁义为奉。”齐景公问师旷如何治理国家,师旷说:“君必惠民而已。”当齐景公酒酣时与将归时,又接连两次问师旷:“太师奚以教寡人?”师旷的回答都是“君必惠民而已”。平公晚年,有石言于魏榆(今榆次西北),他把石言视为天对“宫室滋侈”的劝戒。
师旷拥有治国理政的全面才能,尤其主张为政要清明,德法要并重。师旷主张治理国家要“广开耳目,以察民情”,使百姓申冤有处申诉。他还提出“不固溺于流俗,不拘系于左右”的积极主张。认为国君应“廓然远见,踔然独立”这样才能避免失误,在政治上有所作为。而且国君应“清净无为”“务在博爱”,同时,还应借助法令来维护统治,“法令不行”,则“吏民不正”。
在用人方面,师旷主张对德才兼备者应委以国家重任。如果“忠臣不用,用臣不忠,下才处高,不肖临贤”,就会埋下乱政的隐患。经济上,师旷主张富国强民,民阜才能政平。“空虚府库”将导致“国贫民罢,上下不和”的局面。
师旷拥有十分精辟高明的治国理论,充分体现了他的政治理想。悼、平二世,君主贤明,政平民阜,能重振文襄霸业,师旷起了很大作用。师旷还随平公多次出征讨伐,并曾代表晋国出使周朝。鲁季武子说:“晋有赵孟以为大夫,有伯瑕以为佐,有史赵、师旷而咨度焉,有叔向、女齐以师保其君,其朝多君子,其庸可媮乎!”明示师旷可与赵孟、叔向等著名政治家齐名。
太宰一职,“总六官之事,事无所不统”,足见其地位之显赫。及至春秋后期,太宰仅为尊称,实际地位大大降低,然名誉上仍为王宫之长,掌王家内外事务。悼公初年,师旷初入宫廷,不大可能居此高位。据考,师旷的政治活动最早见诸文献是在鲁襄公十四年(前559年),显然,师旷为太宰当在悼公末抑或平公时。平公晚年,骄泰奢侈,贪欲无足,师旷多次力谏或与太宰一职相关。现存先秦文献,多有关于师旷匡主裕民的记载。可见他的政治业绩并不亚于艺术成就。
“民贵君轻”是师旷极其可贵的一个民本思想,来自《左传·襄公十四年》中师旷的“高论”,是专门针对卫国百姓驱逐暴虐无道的卫献公而发的。如果站在统治者的立场,卫国百姓驱逐卫献公,可以说是真正的“犯上作乱”,但师旷极其可贵地以“水可以覆舟”的思想,提出“民贵君轻”,强调以民为本,要为民众着想。能像师旷那样,在君权神圣、各国君主忙于扩大自己实力的时代,敢于当着国君的面主张民贵君轻,的确属于难能可贵。
师旷侍于晋侯。晋侯曰:“卫人出其君,不亦甚乎?”对曰: “或者其君实甚。良君将赏善而刑淫,养民如子,盖之如天,容之如地;民奉其君,爱之如父母,仰之如日月,敬之如神明,畏之如雷霆,其可出乎?夫君,神之主而民之望也。若困民之主,匮神之祀,百姓绝望,社稷无主,将安用之?弗去何为?天生民而立之君,使司牧之,勿使失性。有君而为之贰,使师保之,勿使过度。是故天子有公,诸侯有卿,卿置侧室,大夫有贰宗,士有朋友,庶人、工、商、皂、隶、牧、圉皆有亲眼昵,以相辅佐也。善则赏之,过则匡之,患则救之,失则革之。自王以下各有父子兄弟以补察其政。史为书,瞽为诗,工诵箴谏,大夫规诲。士传言,庶人谤,商旅于市,百工献艺。故《夏书》曰:遒人以木铎徇于路,官师相规,工执艺事以谏。’正月孟春,于是乎有之,谏失常也。大之爱民甚矣,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,以纵其淫而弃天地之性?必不休矣。”
贤明的国君要奖赏好人而惩罚坏人,抚育百姓像抚育儿女一样;容纳他们像大地一样;民众侍奉他们的国君,热爱他像热爱父母一样,敬仰他如对日月一样;崇敬他如对神明一样,畏惧他如对雷霆一样,难道能把他驱逐出去吗?国君是神明的主祭人,是民众的希望。如果使民众的生计困乏,神明失去祭祀者,老百姓绝望,国家失去主人,哪里还用得着他?不驱逐他干什么?
这是多么振聋发聩的言论与思想!尤其在那个时代!师旷进而说道,上天生下百姓并为他们立了国君,让国君治理他们,不让他们丧失天性。有了国君又替他设置了辅佐的人,让他们教导保护他,不让他越过法度。所以天子有公,诸侯有卿,卿设置侧室,大夫有贰宗,士有朋友,平民、工匠、商人、奴仆、养牛人和养马人都有亲近的人,以便互相帮助。善良的就赞扬,有过错则纠正、有患难就救援,有过失就改正。从天子以下,人们各自有父兄子弟来观察和补救他们行事的得失。
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,都有自律和他律。更何况有身份地位,身担重任的人?师旷认为,太史记录国君的言行,乐师写作讽谏的歌诗,乐工吟诵规谏的文辞,大夫规劝开导。士向大夫传话,平民公开议政,商人在市场上议论,各种工匠呈献技艺。上天十分爱护百姓,难道会让一个人在百姓头上任意妄为、放纵淫乱而背弃天地的本性吗?一定不是这样的。可以说,师旷把道理讲得极其明白。
师旷是非常善于“教化”君王的。西汉经学家、目录学家、文学家刘向的《说苑》中有一篇《师旷论学》,说到晋平公年欲七十想要学习,但恐怕为时已晚,而师旷却劝他炳烛而学。接着师旷又打了三个比喻,年少时喜欢学习,好像是太阳刚刚出来时的阳光;壮年时喜欢学习,好像是正午的阳光;老年时喜欢学习,好像是点燃蜡烛照明时的光亮。点上蜡烛和暗中走路哪个好?不言自明。师旷成功地说服了晋平公,达到了劝学的目的。附原文如下:
晋平公问于师旷曰:“吾年七十,欲学,恐已暮矣。”师旷曰:“何不炳烛乎?”平公曰:“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?”师旷曰:“盲臣安敢戏其君?臣闻之:少而好学,如日出之阳;壮而好学,如日中之光;老而好学,如炳烛之明,孰与昧行乎?”平公曰:“善哉!”
另有一则很有意思的故事,是师旷以琴撞晋平公,以使其醒悟。故事来自《韩非子》。
晋平公与群臣饮,饮酣,乃喟然叹曰:“莫乐为人君!惟其言而莫之违。”师旷侍坐于前,援琴撞之。公被衽而避,琴坏于壁。公曰:“太师谁撞?”师旷曰:“今者有小人言侧者,故撞之。”公曰:“寡人也。”师旷曰:“哑!是非君人者之言也。”左右请除之。公曰:“释之,以为寡人戒。”
晋平公和臣子们在一起喝酒,喝到高兴的时候,突然感叹说:“哈!天下还有比做国君更快乐的事情吗?他的话没有谁敢违背!”恰好坐在前面的师旷,举起琴就向平公撞了过去。平公连忙收起衣襟躲让,琴撞在墙壁上,坏掉了。晋平公很不解,问太师这是要撞谁呀?师旷故意回答:“刚才有个小人在胡说八道,因此我气得要撞他。”晋平公说:“说话的是我啊!”师旷说:“啊呀!这可不是做国王的人应说的话啊!”左右臣子认为师旷犯上,都要求驱逐他。晋平公说:“放了他吧,我要以此作为鉴戒。”
其间体现的,既有师旷不畏君王,敢于犯言直谏的“风骨”,也有晋平公作为贤君,虚怀纳谏的气度。这正是“博古通今含万象,谈经讲学极风神”。彬宇先生颔联绝非对师旷的简单赞颂,而是解码中华文明认知范式的密钥:突破“体用二分”,在礼乐刑政一体中实现“格物致知”;以艺术思维(风神)统摄理性分析(万象),达成《文心雕龙》所谓“思理为妙,神与物游”的境界。在人工智能解构传统知识生产的今天,师旷模式的价值愈发凸显——真正的智慧,既要有足够的数据积累,又能在积累中梳理自己,树立自己,拥有自己的“风神”。
而首联则以史实为骨、哲学为魂,通过师旷个案揭示中华文明两大基因:残缺美学,生理局限反成精神超越的阶梯(佛家言“烦恼即菩提”);乐治传统,艺术不止于审美,更是宇宙秩序与社会治理的编码系统。同样,在人工智能挑战人类认知边界的今天,师旷“以耳代目”的感知革命提示我们:突破感官局限,专注精神内核,才能重构认知维度,达到启天钧,润身心的境界。
引玉麟 传清音
“商歌乍起惊戎马,白雪初调引玉麟。” 颈联双典并置形成战争与和平的戏剧冲突。“商歌惊马”取自《淮南子·览冥训》,师旷鼓琴退楚军;“白雪引麟”既体现了师旷的名曲《阳春》《白雪》,又化用《列子·汤问》瓠巴鼓琴而鱼跃鸟舞的典故,以音乐超验性消解暴力。艺术具有化解冲突的力量,师旷以音律退敌(非暴力干预)与感召祥瑞(文化感化),暗合老子“大音希声”的哲学——至高的艺术境界能超越功利,直抵人心。
“谁向槐庭传律吕?清音涤尽世间尘。” 尾联以设问收束全诗,“槐庭”借代三公九卿(《周礼》三槐九棘),将音乐传承问题提升至治国层面。“清音涤尘”用通感修辞,将听觉(音)转化为视觉(尘),告诉人们,真正的艺术能穿透时空,净化世道人心。而文化传承需超越个体生命,如师旷修订《阳春》《白雪》(《新序·杂事》),其律吕体系经汉唐乐府传至今日。
师旷在艺术上取得了极高造诣,为世人所共仰。据《拾遗记》,师旷曾“撰兵书万篇,述《宝符》百卷”,显然其著述不在少数,但大多流失。今存师旷传世之作有《禽经》1卷、历代学者多有异义,认为此书显系后人伪托师旷而造。
在艺术方面,《庄子·齐物论》说师旷“甚知音律”,《洪洞县志》云:“师旷之聪,天下之至聪也。”故在先秦文献中,常以师旷代表音感特别敏锐的人,“譬犹师旷之施瑟柱也,所推移上下者,无尺寸之度,而靡不中音。”他不仅熟悉琴曲,并善用琴声表现自然界的音响,描绘飞鸟飞行的优美姿态和鸣叫。他听力超群,有很强的辨音能力,汉代以前的文献常以他代表音感特别敏锐的人。
师旷通晓南北方的民歌和乐器调律。《左传》记载:“晋人闻有楚师,师旷曰:‘不害!吾骤歌北风,又歌南风。南风不竞,楚必无功’!” 有一次师旷听到晋平公铸造的大钟音调不准,就直言相告,晋平公不以为然,后经卫国乐师师涓证实,果如此。《周书》记载他不仅擅琴,也会鼓瑟。到晚年时,师旷已精通星算音律,可考的有明朱权《神奇秘谱》所载,《阳春》《白雪》《玄默》据说为师旷所作。
师旷有非凡的音乐才华,但却比较保守,晋平公喜欢新声,曾听师涓演奏新曲,师旷当场攻击是“靡靡之音”、“亡国之音”。
据说,当师旷弹琴时,马儿会停止吃草,仰起头侧耳倾听;觅食的鸟儿会停止飞翔,翘首迷醉,丢失口中的食物。
晋平公新建的王宫落成了,要举行庆祝典礼。卫灵公为了修好两国关系,就率乐工前去祝贺。
卫灵公带着一批侍从,走到濮水河边,天色已经慢慢地黑下来,他们在河边倚车歇息。
时值初夏,皎洁的月亮高挂夜空,两岸垂柳轻拂水面,河水静静地流去,映着月亮闪闪发光,就像九天落下了一匹锦缎。卫灵公正在欣赏这美丽的夜景时,突然听到一阵曲调新奇的琴声,不禁心中大悦,于是招来他的乐师师涓,命师涓寻找这奇妙的音乐,并把它记录下来。
师涓领命而去,静静地坐在河边,调息,抚琴,聆听音乐,将乐曲记录下来,整整忙碌了一夜。
卫灵公一行来到晋国边城,晋平公在新建的王宫里摆上丰盛的筵席,热情招待贵宾。
宴会上,卫灵公在观赏晋国的歌舞后,便命师涓演奏从濮河边听到的那支曲子助兴。
师涓为了答谢晋国的盛情款待,便遵命理弦调琴,使出浑身解数弹奏起来。随着他的手指起落,琴声像绵绵不断的细雨,又像是令人心碎的哀痛哭诉。
坐在陪席上的晋国掌乐太师师旷面带微笑,用心倾听着。不一会儿,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,神色越来越严肃。
师涓刚将曲子弹到一半,师旷再也忍不住了,他猛地站起身,按住师涓的手,断然喝道:“快停住!这是亡国之音啊!千万弹不得!”
卫灵公原本是来给晋平公祝贺的,听师旷掌乐太师这么一说,吃惊地愣住了。
师涓更是吓得不知所措。十分尴尬地望着卫灵公。
晋平公见喜庆之时,本国掌乐太师突然插一杠子,弄得卫国国君一行人下不了台,忙责问太师道:“这曲子好听得很,你怎么说它是亡国之音呢?”
师旷振振有词地道:“这是商朝末年乐师师延为暴君商纣王所作的‘靡靡之音’。后来商纣王无道,被周武王推翻了,师延自知助纣为虐害怕处罚,就在走投无路时,抱着琴跳进濮河自尽了。所以,这音乐一定是在濮河边听来的。这音乐很不吉利,谁要沉醉于它谁的国家定会衰落。所以不能让师涓奏完这支曲子”。
师旷说到这里,转过脸来问师涓道:“你弹的这支曲子是在濮河边听来的吗?”
“一点不错!正是从濮水河边听来的!”卫灵公在惊讶中替本国乐师解窘。
晋平公很不以为然地说:“早已改朝换代了,我们现在演奏,又有什么妨碍呢?你还是让贵国乐师弹下去吧!”
师旷摇摇头,执拗道:“佳音美曲可以使我们身心振奋,亡国之音会使人堕落。主公是一国之君,应该听善音良曲,为什么要听亡国之音呢?”
晋平公见卫灵公一行人面有难色,便命令师旷道:“你快松手,让乐师弹下去!别扫大家的兴!今日是大喜之日,怠慢了贵宾,拿你是问!”
师旷执拗不过,只能松手。
师涓终于弹完了那支乐曲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,晋平公见师旷面带愠色,便对他发问道:“这是什么曲调的乐曲?”。
“这就是所谓的《清商》” ,师旷回答。
“《清商》是不是最悲凉的曲调?”
“不是,比它更悲凉的还有《清徵》。”
晋平公道:“好呵,你作为回礼就来弹一曲《清徵》吧!”
“不!”师旷道,“古代能够听《清徵》的,都是有德有意尽善尽美的君主。大王的修养还不够好,不能听!”
晋平公道:“我不管什么德什么义的,我只喜欢音乐。你快弹吧!”王命难违,师旷只好坐下来,展开了自己的琴。
当师旷用奇妙的指法拨出第一串音响时,便见有16只玄鹤从南方冉冉飞来,一边伸着脖颈鸣叫,一边排着整齐的队列展翅起舞。当他继续弹奏时,玄鹤的鸣叫声和琴声融为一体,在天际久久回荡。
晋平公和参加宴会的宾客一片惊喜。
曲终,晋平公激动地提着酒壶,离开席位边向师旷敬酒边问道:“在人世间,大概没有比这《清徵》更悲怆的曲调了吧?”
师旷答道:“不,它远远比不上《清角》。”
晋平公喜不自禁地道:“那太好了,就请太师再奏一曲《清角》吧!”
师旷急忙摇头道:“使不得!《清角》可是一支不寻常的曲调啊!它是黄帝当年于西泰山上会集诸鬼神而作的,怎能轻易弹奏?若是招来灾祸,就悔之莫及了!”
“哎!太师不必过虑。上古之事更加久远,怎能祸及现在呢?你弹来听听又有何妨?”
师旷见晋平公一定要听,无可奈何,只好勉强从命,弹起了《清角》。
当一串玄妙的音乐从师旷手指流出,人们就见西北方向,晴朗的天空突然滚起乌黑的浓云。当第二串音响飘离殿堂时,便有狂风暴雨应声而至。当第三串音响骤起,但见尖厉的狂风呼啸着,掀翻了宫廷的房瓦,撕碎了室内的一幅幅帷幔,各种祭祀的重器纷纷震破,屋上的瓦片坠落一地。
满堂的宾客吓得惊慌躲避,四处奔走。
晋平公也吓得抱头鼠窜,趴在廊柱下,惊慌失色地喊道:“不能再奏《清角》了!赶快停止……”
师旷停手,顿时风止雨退,云开雾散。
在场所有的人打心底里佩服师旷的琴艺。卫国乐师师涓大开眼界,激动地上前握住师旷的手说:“你的技艺真可惊天地、泣鬼神啊!”
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?“晋国大旱,赤地三年。” 《乐书》因此写道:
“听者或吉或凶。夫乐不可妄兴也。”
师旷正是兴乐的高手。他认为可以通过音乐来传播德行,传统的礼乐制度正是保证国家强盛的重要因素。
传说师旷之祖为伏羲,所以师旷家传绝学是易学。家族姓氏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,赐姓师,一直掌握易学文化核心,并专职教导皇族。传说师旷的前人师永,就曾教导了伟大的学生周文王!
在孔子时代,也有位师姓传人。他就是孔子的易学老师师襄,春秋时期的音乐大师。孔子所言的“天地君亲师”中的师就是由此而来。也有说法,这是老师、教师们称呼的由来。
师氏家族,还将易学应用于武学造诣,就是古传太极拳(又称“师氏太极”)。
古传太极作为国内一个知名拳种,相传由师旷创制,历经多年发展演变,至今在国内的山西、江西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、河南等地广为流传。
古传太极在学理上可追溯到中华文明始祖伏羲老祖。伏羲画八卦,其中就蕴含着“太极”妙理。
千百年下来,师旷已被后人尊为神灵。千里眼、顺风耳是道教中的两位守护神,地位虽然不高,流传却很广泛。这两位小神分别拥有特异功能,千里眼能够看到千里之外的物体,顺风耳则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。中国古代的小说里很早就有他们的形象,而到元朝时,一些小说开始以古代的两位人物作为他们的来源,他们就是顺风耳师旷和千里眼离娄。
概言之,师旷以盲眼洞穿天机,以琴弦丈量山河。失明的双瞳,却盛得下春秋的烽火与月光的清澈——指尖一挑,《阳春》《白雪》,宫商流转间,天地肃然垂听。战马嘶鸣处,悲怆的商音如剑,斩断君王征伐的野心;槐庭寂寥时,清泠的白雪似泉,濯洗庙堂积郁的浮尘。
他以音律为桥,将儒家的仁德铺作琴徽,把道家的天钧凝成弦柱,在礼崩乐坏的浊世,弹拨出文明的经纬。盲杖叩响的,是“炳烛而学”的永恒晨光;木石般的心,偏生以赤诚焐热乱世寒霜。
而今,吹台古柏犹闻清商,千载风烟散尽,唯余一缕琴音——在《白雪》消融的春泥里,在书生夜读的烛影中,永恒震颤着对天道的敬畏,与对人间不熄的温柔。
此诗以春秋乐师师旷为书写对象,通过四联层层递进:语言艺术上融汇儒道思想典故(如“天钧”“仁德”),结合视听通感(“惊戎马”“引玉麟”),塑造出集盲者、乐圣、哲人于一身的复合形象。结构上首尾呼应,从“启天钧”到“涤世尘”,形成“天道—人世—天道”的哲学循环,深刻启迪着人生:
音乐不止于娱乐,更是治国、修身、济世的终极之道。而学问与德行的延续,是文明存续的关键,为人君者务必不断修习提高。全诗以师旷为镜,映照出中国古代士人“以艺载道”的理想人格,对当代人破除功利主义、追求精神纯粹性具有深刻启示。
总之,此诗如北斗穿云,尤其最后一句——矛盾修辞点化出残缺的圆满,盲臣之目愈盲,通天之耳愈聪; 典章为骨,音律为魂,金石排宕处见《左传》史笔,丝竹缠绵间蕴庄周天钧。商歌惊马是剑气的碎金裂石,白雪引麟恰月光的穿林渡水,甲骨文的凝重、青铜器的斑驳、竹简的墨香,皆在一曲清音中流淌为千年长河。
师旷非止乐师,而是圣人。清音拂过春秋,槐庭寂寂而律吕铮铮,惊觉中华文明最深的韧劲:以残缺涅槃完美,用柔音驯服刚暴,让艺术在废墟上修筑永恒圣殿,让文明在千古八荒写下华章。
张红星教授注解:
盲臣:师旷因失明自称“瞑臣”“盲臣”,其目盲原因有天生、自戕、苦学刺目三说。后古代乐官皆以此自称。 《韩诗外传》卷八:“晋平公使范昭观齐国之政…… 范昭不说,起舞,顾太师曰:‘子为我奏成周之乐,愿舞。’太师对曰:‘盲臣不习。 ’”汉·刘向 《说苑‧建本》:“师旷曰:‘盲臣安敢戏其君乎?’”
聪辨:师旷以“师旷之聪”闻名,听力超群,能辨音知政,如听钟声判音准。
天钧:指钧天广乐。神话中的一种天界音乐。唐·皮日休 《上真观》诗:“天钧鸣响亮,天禄行蹒跚。”既指自然法则,亦暗喻其调和音律之功,化用《庄子》“天钧”意象,呼应其“清净无为”的政治主张。
乐教安仁:师旷主张以音乐传播德行,认为“乐以载道”,曾拒奏靡靡之音,以雅乐教化晋国民众。安仁指安心于实行仁道。《论语‧里仁》:“仁者安仁,知者利仁。”《后汉书‧张衡传》:“吾子性德体道,笃信安仁。”
德润身:语出《礼记》,谓德行使自身受益。《礼记‧大学》:“富润屋,德润身。”喻其以仁德修身济世,曾谏言“仁义治国”“惠民为本”,展现民本思想。
博古通今:师旷通晓典籍,撰《宝符》百卷,精通星算音律,兼涉军事、外交。
万象:指其博物造诣,如通鸟语、创《禽经》,《左传》载其以音律预言战局,展现通晓天地之能。
谈经讲学:作为教育家,师旷常向晋悼公、平公讲授治国之道,提出“广开耳目以察民情”“德法并重”等主张。
极风神:形容其风骨凛然,如直谏平公勿沉湎享乐,甚至“以琴撞君”,彰显刚正品格。
商歌:春秋以五音对应五行,商音属金主兵戈。代表悲凉的歌。商声凄凉悲切,故称。 《淮南子‧道应训》:“甯戚饭牛车下,望见桓公而悲,击牛角而疾商歌。桓公闻之,抚其僕之手曰:‘异哉,歌者非常人也。 ’命后车载之。”后以“商歌”比喻自荐求官。化用《左传》典故:师旷歌南北风判楚师衰,预言晋胜。
惊戎马:暗指其音乐威慑力,如传说奏《清角》引玄鹤起舞,亦喻其以音律参与军事决策的智慧。
白雪:指《阳春白雪》,师旷创作的高雅琴曲,后世列为“琴曲之祖”,象征其艺术造诣。
引玉麟:麟为瑞兽,麒麟的美称。唐·陆龟蒙 《四明山诗‧樊榭》:“樊榭何年筑,人应白日飞。 至今山客说,时驾玉麟归。”喻礼乐教化之效,呼应其“音乐之力可治世”的理念,亦暗合孔子出生前的祥瑞传说。暗指吸引孔子前来问学。
槐庭:指山西洪洞师旷墓遗址,亦借槐象征移民文化中的精神传承。
律吕:代指音律制度,师旷制定晋国雅乐体系,其“玉律调元”之说影响后世乐理。
清音涤尘:化用其“清商”曲的警世意象,喻音乐净化人心、匡正时弊的作用,如谏平公止奢靡。
责任编辑:李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