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,片区组团无疑是浙江乡村的最热词汇。早在2019年,浙江省委全会明确提出“推进片区组团发展”,后来又持续六年通过省委一号文件树立该导向。今年,全省锚定以“千万工程”牵引城乡融合发展,缩小城乡、地区和收入“三大差距”,推进共同富裕示范先行,创新性地将“县域-中心镇-重点村”发展轴作为主抓手,要求轴上重点村必须辐射带动周边村。紧接着,省委农办、省委组织部等四部门又联合印发专项文件,形成乡村片区组团的顶层设计与实施路径。
实际上,在这些系统化部署之前,各地实践早已蔚然成风。2018年,天台县就创新提出“片区化组团发展”理念,台州便因势利导予以全市推广,打造精品示范片区,今年还在全国率先就乡村片区组团予以地方立法;衢州自2019年启动诗画风光带建设后,以带为轴、连片发展,城乡发展空间焕然一新;湖州连续建设五批“组团式未来乡村”,迄今已覆盖225个行政村;宁波五年前就从深化党建联建机制入手推动乡村组团发展,打出了包括组织、规划、产业、治理等在内的“组合拳”。
总之,每个地市各有招数,案例更是百花齐放。如今,自下而上的燎原星火,与自上而下的整体谋划,又恰好双剑合璧,让乡村片区组团更加水到渠成,更为势如破竹。著名“三农”专家顾益康评价认为,根据中央要求,今年,浙江在推动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上要取得明显实质性进展,这无疑是重大标志性成果之一,也是深化“千万工程”的有力之举,更是乡村发展的重大组织变革,将再度引领全国。
利益联结,党建虚功实做
暑假来临,在天台县赤城街道塔后村,民宿开忙,经营主普遍察觉到,连单变多了。留得住人,主要有地可玩,有事可做。几年前,周边9个村社组成“大塔后”,错位发展、多业联动。塔后村有民宿集群,流量虽大,空间却小,于是别的村有的布康养,有的做研学,有的攻采摘。去年,片区接待游客138万人次,旅游经济总收入超3.4亿元。
“抱团发展,不是为了‘切蛋糕’,而是做增量。”塔后村党总支书记陈孝形头脑活络,深感篱笆一拆,天地更广,其另一身份是片区党建联建的召集人。大家约定,每月联席开会,有事随时碰头。这不,一年一度的音乐节筹办在即,各村书记频繁聚首,商讨如何玩出新花样。
天台县委常委、组织部部长王若嘉告诉记者,在不改变各村原有属性、组织构架的前提下,党建联建解决了组团治理问题,通过强大的组织合力,共同决策片区内各项事宜,与之衔接的利益联结,则以产业和项目为纽带,让彼此真正拧成一股绳。两者一结合,党建联建由虚变实,资源整合有人牵头,可谓相辅相成。
以“大塔后”为例,大家股份均摊,组建强村公司,有啥资源、方向定哪、收益咋分,打开天窗说亮话。去年,片区总共领办39个共建项目,落地18个产业项目,带动各村集体经济增收超20万元。尤其打通消费场景后,四季无休,流量猛增,自然一荣俱荣。
在台州市农业农村局局长徐华看来,这就是党建联建与利益联结带来的“化学反应”,他将台州的组团之法总结为“九联路径”,即产业联动、股份联持、品牌联创、规划联绘、区域联合、服务联通、村企联营、古村联兴、工坊联富。目前,全市累计建成30个精品片区、5条省级共富示范带。
在开化县华埠镇的金星村,沿着马金溪百里黄金水岸线,与其它六个村形成“大金星”,如今堪称“人人有事做,家家有收入”的乡村共富样板。在这个共富联盟内,一手抓“金色”党建联建,进行组织共建、阵地共享、事务共议、业务共促等,另一手抓共富游船、共享庭院等产业,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平均已达70多万元。
浙江抓乡村片区组团,党建引领绝非空话,而是真正发挥统领作用,背后有一整套机制和平台做支撑,像“共富工坊”解决闲置资源和劳力,“共富集市”搭建产供销平台等。而由组织部门和农业农村部门共推此事,也堪称“天作之合”,不仅培育出了一批善经营的“头雁”和“雏雁”,更有力推动了青年入乡发展和乡村人才振兴。
正因够实,浙江的乡村片区组团从神散得以神聚,有的从打造品牌入手,找到共同追求,有的追寻文化认同,共建精神内核,有的运用数字工具,形成流量互导,有的树立共富目标,从而明晰航向……所有的发力点,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从各自为战,化作命运共同体。
运营为要,打通“两山”转化
近几年,记者发现,在利益联结大框架下,组团之间愈发深入到内在逻辑的关联度上,比如规划如何定、各自干什么,谁出钱、谁出地,风险怎么担、利润怎么分,俨然一副“亲兄弟明算账”之势。当然,这些的前提是变现,关键之举在运营,由此大家各显神通:嘉兴整市域推进乡村运营,专门举行招商大会,绍兴为“共富片区”广发英雄帖,宁波奉化区开出了五年最高400万元总收入的薪酬,向全国招聘乡村运营团队。一时间,争先恐后。
在浙江省农业农村厅乡村建设与社会事业促进处处长李志慧看来,以产业和利益为纽带可让片区组团走得更远、抱得更紧,但要推动从“一村富”到“一片富”,尤其将美丽乡村转化为美丽经济,关键得靠科学运营,厘清运营什么、谁来运营、怎么运营、如何盈利。因此,在重点村的遴选标准上,浙江要求必须有整体运营团队,必须打造具有辨识度的特色IP或品牌。
杭州市余杭区余杭街道的永安村就很典型,这里以稻米产业为基础采取九村抱团,打造“禹上稻乡”品牌。永安村的“乡村CEO”刘松身兼九村合股成立的强村公司职业经理人,另外八村分别聘有“乡村造梦师”,大家形成合力,打通各自资源,共办活动、共建项目、共享收益。抱团后,9个村的集体经营性总收入提升2.3倍,村民人均收入增了1.8倍。
值得一提的是,“禹上稻乡”不止墙内香,刘松等人还组建“浙江千村运营公司”,将品牌规划、人才招引、数字赋能、招商运营等整合,加速模式输出至外省。近几年,浙江省农业农村厅还与腾讯公司合作,开展“千名乡村CEO培养计划”,俨然乡村经营人才的“黄埔军校”。浙江省乡村建设促进会每年举办的“武林大会”声名鹊起,不仅连接地方政府、专家学者、运营团队等各方资源,更成了大家交流心得的大本营。
探路过程中,浙江“策划先行、品牌引领、运营前置”的理念独树一帜,也成为各地共识。以杭州萧山区为例,两年前启动13条未来乡村组团振兴示范带建设,目前立项实施的6条中,社会资本投入占比将近83%,密钥就在于通过将招商引资、资源开发、配套设施等环节前置,实现项目建设与市场运营的双向奔赴。
再看整个杭州,早在2012年就推出了美丽乡村精品线路、精品区块。其实,纵观全国各地,类似的示范带、示范区并不少见。但因为有了整体运营,更突出市场化,也更注重系统化,而非简单物理组合,继而发生质的变化。目前,杭州共谋划了53个片区组团,覆盖683个行政村,已形成强村带弱村、多村抱团、政企村农联动等多元模式。同样在全省,或国企整体开发运营,或组建“强村公司”联营,或依托产业平台等,贯通了一条条“两山”转化渠道。
服务共享,并团更并心
眼下,在浦江县黄宅镇的“大横山”共富片区,各项建设紧锣密鼓。浦阳江为界,东侧以横山村领头,主打葡萄产业,总投资5000余万元的创新服务综合体即将完工;西侧依托高新区工业项目,后江村的衣架产业园已有40多家企业入驻,邻里共富集市开张迎客。
黄宅镇组织委员石淑兰相告,两岸8个村相互交融,正是“强城”“兴村”“融合”三篇文章交织的生动缩影:高新区职工白天进厂,下班到综合服务中心娱乐消费,周末再去村庄采摘游玩。除了产业共富以外,还有服务共享,让大家并团又并心。以葡萄创新服务综合体为例,不仅是个产业平台,还设有大宴会厅,未及完工,早有婚宴预订问津。
显而易见,公共服务从“一村享”到“一片享”,既避免了重复建设,又降低了运营成本,最为值得称道的就是老年助餐。在台州临海市,当地自2021年起,以党建联建为抓手,聚焦老年群体“吃饭难”问题,整合“府城·老邻舍”系列食堂、镇街中心厨房、村级老年食堂、睦邻助餐点等,为老人提供集中就餐、上门送餐等服务,形成了城乡一体的智慧助餐服务圈。
作为山区县的龙游,则依托基本公共服务一体化的省级试点机遇,在幼有所育、学有所教、劳有所得等“七优享”重点服务之外,延伸出军有所抚、文有所化、体有所健、事有所便,实现集聚区5分钟核心需求优质供给、镇区15分钟基本服务可及可感、全域30分钟全周期服务事项全覆盖。尤其在最受关注的教育上,通过“共享教师”全域流转,农村学校体艺教师配备率从79.5%提升至95%,惠及1.2万余名农村学生。
按照目前思路,浙江不再均衡地去投公共服务基础设施,而是按片区差异化进行共建共享,尤其重点打造“一老一小”服务场景,实现老年助餐网络、托育服务、卫生院等全覆盖,并整合片区文化资源,加强片区联防联治,通过这些公共服务来集聚人口和整合要素,实现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。
如今在浙江,村村抱团之后,美好生活正加速照进现实。海宁市盐官镇的桃园村,把附近11个村的资源进行共建共享,老百姓工作在城里CBD,居住在村里小别墅,闲暇之余尽享体育运动、文化教育等优质服务。村党委书记金正华引以为傲道:“城里有的,我们都有;城里没的,我们也有,美好生活不在世外,就在桃园!”
在浙江省委农办主任,省农业农村厅党组书记、厅长王通林看来,推动乡村片区组团,既是浙江破解空间资源瓶颈制约的重要战略选择,符合生产关系的优化规律,以适应和引领新常态,也是新时代“千万工程”再深化、再出发的体系格局重构,符合乡村发展的时代要求,走向千村联万村、全域奔共富。他表示,接下来,要系统解决好美丽乡村、美丽经济、美好生活的有机融合,让农民群众更有获得感、幸福感,努力为全国推动共同富裕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省域范例。
作者:农民日报·中国农网记者 朱海洋